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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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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明殿上, 徐舟沈著臉一言不發的盯著傅明禮, 渾身散發著陰郁的氣息, 任他如何想,也沒有想到武遇竟敢瞞著他做出禍國殃民的事,更沒有想到傅明禮此人會比自己早知道, 還借此機會陷害於他。

此刻皇上還在殿後診療, 他縱容有千般委屈要與自己父皇說,也得等到皇上身子好一些了才行。

傅明禮靜靜立在一旁, 並不在意大皇子憤恨的眼神, 實際上他現在腦子裏裝的, 全是家中那位小姑娘, 她的一顰一笑,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。再想到近日查到的那些東西, 柳三也好紅繩也好, 仿佛都要將他印象中的她分裂成他不認識的樣子。

“傅公公可真是好本事,竟然連本王都不知道的事都能查出來。”徐舟終是忍不住打破了沈默。

傅明禮淡淡的看了過去:“卑職惶恐,不過是恰好見到了幾個漢中來的災民,才去查武大人的,沒想到還真讓卑職查到了些東西。”

“是麽, 傅公公查到的就是本王和武大人勾結?”徐舟怒極反笑。

傅明禮擡眼掃了他一眼, 垂眸道:“卑職本不想懷疑大皇子, 可這些日子大皇子與武大人的關系似乎太過親密了些,卑職不得不多想,不過卑職現下只是猜測, 大皇子莫要擔心。”

“好一個只是猜測,”徐舟冷眼看著他,“你只是猜測,就敢將此事拿來叨擾皇上,害皇上郁結於心,傅明禮,若是皇上出了什麽事,你承擔的起嗎?”

“大皇子謬矣,皇上是在為武大人做的事生氣,並未為卑職的猜測動怒,還請大皇子分清這其中的區別,若是讓朝臣知道大皇子連這些都分不清,估計是要被笑話了。”傅明禮此刻心情也不好,見他一直煩自己,便不悅的懟了回去。

被他頂了回來,徐舟清醒了些,冷哼一聲便不再說話了,反正他知道傅明禮手中唯一的證據便是武遇的賬本,這賬本不是在自己府中搜到,他和武遇也從未有過銀錢上的往來,他自是不怕的。

徐舟對傅明禮的卑鄙行事方式很是不屑,在他眼中皇上定然不會因為他三言兩語就降罪於自己,等到皇上為自己洗脫了冤屈,傅明禮,咱們走著瞧。

傅明禮並不知道徐舟此刻心中在想什麽,只覺得耳邊沒有蒼蠅嗡嗡了,終於清凈了不少。

二人一直在成明殿等至後半夜,期間徐延在聽說皇上昏迷不醒後也匆匆趕來,三人一起候在外面。

等到天蒙蒙亮時,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出來,召他們三人入內殿,徐舟冷哼一聲,率先進了內殿,一看到斜躺在床上的皇帝,立刻眼睛一紅撲過去跪了下去。

“父皇,兒臣冤枉,兒臣是幫過武遇不少,不過全是幫他打點開倉放糧一事,此事有書信可以作證,兒臣真的不知道他竟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!”徐舟哭訴道。

皇帝的眼皮耷拉下來,費力的看他一眼,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
徐舟急了:“父皇,難道您還不知道兒臣是什麽樣的嗎?兒臣可是您親自帶大的,怎會做出危害您江山的事?!”

“大皇子,皇上有些累了,您有事還是明日再來吧。”傅明禮平靜道。

徐舟看了他一眼,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狠戾,再回頭去看皇帝時又換上了無害的表情,柔聲道:“父皇,您要是累了就先歇著,兒臣在這裏陪著您,反正兒臣身正不怕影子斜,不懼那些奸佞小人說什麽,兒臣沒做過就是沒做過。”

“你先出去。”皇帝歇了許久,終於說了一句話。

徐舟臉色一變,不可置信道:“父皇你這是什麽意思?難道是不相信兒臣?”

徐延看不下去了,便開口勸道:“大皇兄,或許父皇只是累了,不如你先……”

“你閉嘴!”徐舟厲聲打斷他,“你沒資格跟我說這些!”

徐延臉色難看一分,索性閉上嘴隨他去鬧了。

徐舟冷靜了一下,沈聲道:“父皇,傅公公只是單憑兒臣近日與武遇走得近些就妄斷我和他勾結,此事是不是有些太自以為是了?要知道和武遇走得近的不止是兒臣,據我所知,二皇弟和武遇關系似乎也不錯。”

“大皇兄這是什麽意思?還要拖累我下水不成?”徐延挑眉。

徐舟冷道:“若按傅公公的想法看,你自然也說不清楚。”

“大皇子說得是,所以卑職近日,著東廠上下將所有和武大人有過關聯的朝廷官員都查了一遍,一共四十一人,其中與他有銀錢往來的有十七人,這些人卑職方才已經讓人去拿了,若和武遇貪汙一事有牽連,定會交由大理寺處置。”傅明禮淡淡道。

皇帝的眼睛微張,冷淡的看著傅明禮,徐延被他的眼神刺得心裏一驚,不由得動了動身子,擋住了他的視線。

徐舟冷笑:“所以呢?你是想說其中沒有我二皇弟?”

“的確是有,武遇曾給二皇子送了價值萬錢的玉樹盆栽,所以二皇子也有嫌疑,不過沒有大皇子的大罷了,”傅明禮漠然的看著他,“卑職在武遇府中搜到了寫有大皇子名號的十二個箱子,每個箱子裏都是官銀金錠,據武家人說,是武遇要送到大皇子府上的,這些還只是其中一部分,更早之前也送過十二箱到大皇子私宅中。”

“你胡說!本王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事?”徐舟猛地站起來。

傅明禮平靜道:“若大皇子問心無愧,不如讓卑職去私宅查探一番?”

徐舟在他的激怒下想立刻答應他,但是想到傅明禮此人的手段,心裏不禁冷笑一聲,若是自己輕易答應了,恐怕能搜出的就不僅是金銀珠寶了。

“本王的私宅,豈是你一個閹人想去就去的。”徐舟咬著牙道。

傅明禮輕笑一聲,垂眸道:“去不得也無妨,刺殺武遇的殺手身份卑職已經查出,等擒到那三人,自然會知道他們是何人指派,是殺人洩憤還是滅口獨吞。”

“哈,笑話,傅公公這是鐵了心要給本王定罪了?”徐舟氣得差點失去風度,他母親是皇後,外家是大族,又自幼最受皇帝寵愛,何時受過此等冤枉氣,只恨不得沖上去殺了傅明禮。

徐延察覺到他想動手,忙擋在他和傅明禮中間,氣氛緊張到一觸即發。

“都出去咳咳……”皇帝喉嚨裏咕嚕了一聲,差點一口氣上不來。徐舟急忙過去幫他拍了拍,皇帝看也不看他,他雖然心中不情願,但也只好先出去。

他一走,徐延也扯了扯傅明禮的袖子,想讓他跟自己一起出去,卻聽到皇帝道:“明禮留下。”

徐延一頓,無措的看向傅明禮,傅明禮朝他點了點頭,他這才提著一顆心出去了。

等到內殿就只剩下他們,傅明禮坐到床邊幫皇帝順氣,皇帝看他一眼,費力道:“你覺得是舟兒做的?”

“卑職只信證據,不敢妄斷。”傅明禮平靜道。

皇帝嘲諷一笑:“朕的孩兒朕最清楚,舟兒是自大些,卻沒那個膽子敢貪國庫裏的東西。”

“金銀財寶迷人眼,凡夫俗子哪個能逃脫得了,”傅明禮看了一旁候著的小太監一眼,小太監忙將藥端了上來,他一邊給皇帝餵藥一邊道,“不過皇上覺得大皇子不會做出此事,那大皇子定然不會做,卑職會盡快將刺殺武遇的兇手抓到,還大皇子一個清白。”

“殺武遇的是密語閣的殺手?”

傅明禮將藥匙遞到皇帝唇邊,等他喝下去後才道:“是。”

“密語閣的殺手,行蹤無定,恐怕沒那麽容易抓到。”皇帝喝了幾口便不想喝了,擺擺手讓他拿開。

傅明禮只好將藥碗遞給旁邊的太監,道:“是不好抓,但卑職的職責所在,再不好抓也要把他們抓到。”

“算了,抓他們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,”皇帝看他一眼,有氣無力的倚在枕頭上,“他們既只是殺了一個奸佞,也算是為民除害,便不要耗費功夫在他們身上了。”

傅明禮一頓:“皇上的意思是?”

“武遇膽大妄為,縱然死了也是要罰,其他的就算了,你還是盡快去漢中一趟,再給當地百姓送些糧物,盡量減少損失咳咳……”

傅明禮直直的看向龍床上衰老的臉:“皇上的意思是,此事便這樣算了?”

“是。”皇帝漠然道。

傅明禮靜了片刻,嘴角掀起一個嘲諷的笑:“卑職知道了,大皇子能有如此慈父,真是他的大福氣。”

皇帝緩緩閉上眼睛:“朕累了,你出去吧。”

“遵旨。”傅明禮說完,臉色猛然暗了下來,抿著唇走了出去。

徐延在外面等待已久,看到他出來了急忙迎上去:“明禮,怎麽樣了?”

“皇上不願此事再發酵,讓我去漢中代他體察民情,其餘事不要再多查。”傅明禮冷聲道。

徐延怔了一瞬:“什麽意思?現在只是提出懷疑,還沒有能給大皇兄定罪的證據,父皇便勒令停止調查?”

“所以說他老糊塗了,大皇子本還有機會翻案,現在他強行鎮壓,恐怕朝臣不得不會多想,”傅明禮嘲諷道,“縱容這次沒能將大皇子拉下來,他也在無形中失了中立的那些臣子心。”

徐延笑了兩聲,眼中滿是悲涼:“父皇他、他就這麽護著大皇兄?”雖然他知道這次的事與徐舟無關,一切都只是他與明禮的計劃,可聽到皇帝對徐舟無底線的偏袒,他還是覺得心涼。

“不過此事不會就此算了,我去漢中這些時日,你記得多籠絡朝中中立的大臣,還有,皇上管得了朝堂皇宮,卻管不了市井的悠悠眾口。”傅明禮冷聲道。

徐延一頓:“知道了。”

傅明禮看他一眼,想起他與發福蝶在床上的事,淡淡問道:“你在鎮國公府寵幸的那個女子,可是鎮國公府的丫鬟?”

徐延臉色一變,吭哧道:“那個……應該是的。”

“她什麽時候去的你屋子?”傅明禮追問。

徐延看了他一眼,低頭道:“哦,她在我屋裏待了許久了,我忙著胡鬧,就沒讓她出去……”經此一事,他大概也推斷出那女子就是殺了武遇的發福蝶了,不過不知為何,她壞了自己的事,自己卻沒有一點想將她交出去的意思。

哪怕他們已經約定好何時何處見面,他想抓她輕而易舉。

傅明禮微微頷首,對徐延的話並沒有起疑。在他眼中,徐延即使有時候太過優柔寡斷,卻也分得清輕重緩急,不會在這件事上為一個第一次見的女子跟自己撒謊。

所以他床上那個不是發福蝶了?想到發福蝶和阿幼之間說不清的聯系,傅明禮微微松了口氣。

二人一起走出宮門,此時天已經泛起微光,徐延看了一眼天邊,提議道:“不如我們一起去用早膳?”

“改日吧,我今日還有事。”傅明禮拒絕道。

徐延疑惑的看著他:“此時還有什麽事?”

傅明禮看他一眼:“家事。”

“……”差點忘了,明禮是已經有家室的人了,徐延失笑,“改日有空,我定要上門拜訪嫂子,你可攔不住我。”

傅明禮不悅的看他一眼:“慎言。”

徐延不好意思的笑笑,朝他擺擺手離開了。他一走,傅明禮便疲憊的嘆了聲氣,轉身上了回家的馬車。

******

夏幼幼幾乎一宿沒睡,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尚言的臉,偶爾睡著了又很快被惡夢嚇醒,夢裏都是尚言拿著劍指著自己的模樣。

好不容易熬到天亮,她才有了些許睡意,傅明禮便回來了。

傅明禮進門看到她眼下的黑青,當即皺起眉頭:“怎麽這般憔悴?”

“……沒事,等你等得睡不著。”夏幼幼舔了一下唇,走過去抱住他的腰。

傅明禮一頓,拍了拍她的手,低聲道:“我也沒睡,等我一下,一起再睡會兒。”雖然對她的身份有疑惑,但不代表就能對她狠下心來。

夏幼幼悶悶的應了一聲,等他將衣服換了,牽著他的手回到床上,一躺下便如貓兒一般縮進他懷裏。

傅明禮垂眸看著似乎全心信賴自己的小姑娘,目光不受控制的柔和下來,心想再等等,等曹雲兒媳過來證實了,他便不必再如現在這般總是猜測了。

“想什麽呢?”夏幼幼不解的看著他。

傅明禮微微搖頭,將她抱在懷裏,柔聲道:“睡吧。”其他事就等睡醒之後再說。

夏幼幼心事重重的看他一眼,索性什麽也不管了,閉上眼睛跟著睡了。

房間裏很快就安靜下來,本以為自己睡不著的兩個人,在抱到對方後很快便陷入黑甜的睡眠,這一次一點煩擾都沒有入夢。

一直到下午,這一覺才算結束。

夏幼幼醒後,舒服的在傅明禮懷裏打了個滾,小動作讓傅明禮緩緩睜開眼睛,唇角勾起一個微笑。

“尚言,你醒了啊。”夏幼幼討好道。

“嗯。”傅明禮本想過若她是發福蝶,那他便沒有了顧慮,可以徹底將她圈禁在自己的牢籠裏,一輩子都不放過她,可他現在看著她懵懂的臉,突然又不希望她有那樣一層身份了。

她就該是個天真無慮的大小姐,前半生被柳家護在府中不知疾苦,後半生被自己護在懷裏保持快樂,此刻的傅明禮,一點都不希望小姑娘是要在江湖摸爬滾打的人。

夏幼幼看不懂他眼中諸事的含義,眨了兩下眼睛後便坐起來了:“餓死了,去用點東西吧。”

“嗯,快些起床,待會兒要見一個客人。”傅明禮將她臉頰旁的頭發別到她的耳後。

夏幼幼疑惑:“什麽客人啊?”

“馬上見了你就知道了,起來吧。”傅明禮輕笑一聲。

夏幼幼卻沒有被他的笑糊弄過去,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家中的客人,怎麽想怎麽不對勁。

她的心慢慢下沈,面上卻帶著笑意:“嗯,那我收拾一下。”

等她換好衣裳、梳好頭發,劉成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:“老爺、夫人,客人到了。”

“走吧。”傅明禮朝她伸出手。

夏幼幼抿了一下唇,微笑著將手放到他手心裏,和他一起朝外走去。

她隱約覺得前面是鴻門宴,可尚言還牽著自己,她便只能往前走、往下跳……不過這些想法也太過悲觀了,小販已無跡可尋,尚言便不會找到證據證明自己和武遇的死有關,即便他會懷疑自己,恐怕也不至於真的對自己做什麽。

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設的夏幼幼,總算在進廳堂前放平了心態,卻在看到廳裏的人後驚了,第一反應便是轉身逃走,只是扭頭看到傅明禮的臉,生生將逃命的本能給克制了。

“這位是?”她搶先問道,在對上曹林氏的眼睛時笑了笑,仿佛從未見過她一般。

傅明禮平靜的看向她:“這是曹雲曹編修的兒媳曹林氏,你不是總是因為身孕的事鬧笑話麽,我讓她來陪你聊聊天,如何?”

夏幼幼笑笑,擡頭看向曹林氏:“曹小夫人你好,我是尚言夫人,你叫我阿幼便好。”

曹林氏本來看到她後很是驚訝,只是因為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家公讓她來做客的人家是哪一家,目的又是什麽。她在來時便做了無數心理準備,這才沒有在傅明禮面前失色,看到眼前的恩人後,她瞬間就懂得了。

“阿幼,叨擾了。”曹林氏微微福身。

夏幼幼忙還禮,順便嗔怪的看了傅明禮一眼,似是抱怨他不該給自己找這個麻煩。傅明禮笑笑,並未做出解釋,看到曹林氏和阿幼似乎從未見過,他懸著的心便落下了大半,只是還未完全落下。

“你們先聊,我去書房處理些事。”

夏幼幼忙拉住他:“不是要用膳麽?”

“曹小夫人陪你用吧,我還有事。”傅明禮安慰的拍拍她的手。

待傅明禮走後,曹林氏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問夏幼幼,只是還未開口便被她打斷:“曹小夫人你這身子有些時日了吧,大夫有沒有說孩兒何時會出生啊?”

曹林氏一怔,便看到她舉起茶杯用衣袖擋住自己的臉,朝她輕輕的眨了眨眼睛。

曹林氏勉強笑笑,算是清楚這裏有人監視了,便不再多言,而是順著夏幼幼的話繼續道:“大夫說了,還有不到三月了。”

“真的啊,那到時候一定要告知我和尚言,我們去給你道賀。”夏幼幼笑道。

門被從外面推開,丫鬟們將膳食一一端上來,曹林氏仿佛沒有看到這些人一般和夏幼幼聊:“說起來,家公只說要我來做客,我卻不知道阿幼和方才那位身份是什麽?”

“你不知道?”夏幼幼奇怪的看著她,隨後想到什麽,哭笑不得道,“估計是尚言的失誤,他也真是的,不能為了給我講些懷孕事宜就不由分說的把你請過來吧。”

曹林氏奇道:“怎麽,夫人你有孕了?”

“……沒有,唉,說起來有些丟人,先用膳。”夏幼幼笑著單手拿起筷子吃飯,左手手指沾了水在掩飾下在桌上寫字,寫一個便用袖子擦一個,碗裏飯用了一半時字也寫完了。

曹林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,等看完後便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,笑道:“我本來沒有胃口的,沒想到阿幼家中的飯菜如此誘人,令我想多用一些。”

其實夏幼幼在桌上只是寫了“我非壞,莫要認我”幾個字,被救過的曹林氏便本能的覺得她不是壞人,決定按她說的去做。事實上她已經猜出夏幼幼發福蝶的身份,昨日在眾人面前被逼承認也是無奈之舉,心中早已後悔,此時若能補救,她求之不得。

夏幼幼笑:“那便多用些,對了,我們家裏有兩棵杏樹,待會兒我帶你去摘杏子。”

曹林氏奇怪的看她一眼,不知為何突然提起杏樹,不過她既然說了,自己便應和著:“自然,我最喜歡吃杏子了。”

二人說說笑笑,像是第一次認識又相談甚歡的朋友一般,吃完飯便去庭院散步了。

始終在她們身後藏著的暗衛身影一閃,朝書房去了,夏幼幼假裝沒有發現身後的動靜,牽著曹林氏的手朝前走。

書房內,傅明禮聽了暗衛的匯報,面色柔和了一些,看來她與曹林氏從未見過,那發福蝶和她是一個人的假設便不攻自破。

“督主,能證明夫人的清白也是好的,只是接下來該怎麽做?”劉成問道,督主娶妻一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,如今在請曹小夫人的時候雖然沒有說明身份,但曹雲那個老油子卻是知道的,到時候曹小夫人一回府被問起,那夫人的身份不就曝露了。

傅明禮垂眸:“曹雲無妨,他雖在翰林做事,卻一早就向二皇子投誠,我的事他不敢說出去。”

劉成點了點頭,舒了口氣道:“幸好夫人不是發福蝶,否則奴才真不知該如何做了。”

“她是與不是,都是我的夫人,你又有何不知如何做的?”傅明禮掃了他一眼。

劉成一僵,訕笑道:“督主說的是,不管夫人身份是什麽,她都是奴才的主家。”

“不過僅憑今日一事,還不能確定阿幼是否為發福蝶,曹雲兒媳曾被發福蝶救過,難免不會包庇於她,想要徹查,還需昨日見過發福蝶的女客一一確認才是。”傅明禮思及此,又蹙起眉頭。

劉成疑惑:“可若是如此做,萬一夫人是發福蝶,被那些女客給認出了,此事再散波出去,夫人豈不是會有危險。”

傅明禮垂眸,這也是他為何選擇曹雲兒媳來確認的原因,若阿幼真的是密語閣殺手,他也好將此事瞞下來,可當看到曹雲兒媳和她不認識時,他又想到了二人之前的淵源,對曹雲兒媳也不甚放心起來。

劉成看傅明禮目空的盯著某處,便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,忍不住嘆了聲氣:“督主既然不管夫人是何身份都會將她留在身邊,又何必執著於一個答案。”

“我總要知道,與我同床共枕的人是誰吧。”傅明禮垂眸。

一旁的劉成無言片刻,正不知要如何回答時,門外便沖進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廝,他立刻斥責道:“天塌下來了不成?!做什麽冒冒失失的?!”

“老、老爺,夫人爬杏子樹上去了。”小廝慌道。

傅明禮蹭的站了起來,板著臉朝外走去,劉成只覺得眼前一陣風,再去看他已經不見了。

劉成的嘴角抽了抽,低頭看向跪著的小廝:“夫人怎麽突然去爬杏子樹了?”

“因為她、她想給曹小夫人摘一些杏子,又嫌奴才們笨手笨腳,所以就爬上去了,奴才怕夫人有危險,夫人又不聽勸,便只能跑來尋老爺和劉管事了。”

劉成內心閃過一瞬疑惑,都說有孕的人不能吃杏子,會對腹中孩子不好,怎麽夫人會帶著曹小夫人去摘杏子?

不過他來不及多想,便跑去尋人了。

傅明禮急匆匆走到栽著杏子樹的院門口,便看到夏幼幼正踩著細細的樹枝去夠樹頂的杏子,下面是著急的曹林氏和一群小廝丫鬟。

他看得喉嚨發緊,既想立刻將她斥下來,又怕嚇到她會摔到她,只好慢慢的靠近樹下,正當他要走到樹下時,曹林氏眼尖的看到他,忙向他行禮。傅明禮想讓她閉嘴的時候夏幼幼已經發現他來了,許是怕被自己罵,慌忙就要從樹上下來。

“慢些!”傅明禮的話音剛落,就看得他家小姑娘腳下一滑,從樹上跌了下來。

他撲上去抱人的時候已經晚了,夏幼幼的胳膊直沖地上的石頭去了,她面色一白,疼得喊都喊不出來,額角的汗瞬間流了下來。

“叫大夫!”傅明禮將人抱在懷裏,惱怒的朝眾人吼。

丫鬟小廝忙去找大夫,他沈著臉將人抱進房中,確定她的胳膊沒有斷、只是皮外傷後才面色好了些,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幾乎要將他的耳朵堵住。

“尚言……”夏幼幼被他放到床上,小心的叫他一聲,叫了他之後開始冒冷汗,“疼……”

“無事,上些藥就好了。”看著她胳膊上被擦掉大塊的皮,脆紅的肉上還不斷朝外出血,傅明禮斥責的話便沒辦法說出口,忍了幾忍後,眼眶微紅的看著她,“下次莫要胡鬧了……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大夫來了,將傅明禮請到一旁,然後開始了診治。

傅明禮看著她胳膊上甚慘的痕跡,這一刻再也無心疑慮什麽,只恨不得這傷出現在他身上。

這邊夏幼幼正包紮的時候,劉成趕來便看到憂心的站在院中的曹林氏,忍不住問道:“曹小夫人,我家夫人為何會爬上樹?”

“都是我不好,一時嘴饞想嘗嘗貴府的杏子,沒想到阿幼會如此熱忱,竟親自上樹去摘,這下摔了胳膊該如何是好。”曹林氏說著,眼角便泛起淚花。

劉成卻生不出安慰她的心思,只是開口問了自己的疑惑:“曹小夫人有孕在身,如何不知杏子傷身,為何會想吃這東西?”

曹林氏一怔,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,皺眉道:“不過是有孕之人饞嘴罷了,縱然知道不能吃,可還是想吃一些,讓先生見笑了。”

劉成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,總覺得今日夫人來摘杏子一事有些太突然了,不過這些疑惑他放在了心裏,見曹林氏露出疲態,便叫人送她回去了。

他在院子裏獨站一會兒,正要進房去看夏幼幼傷勢,外面便急匆匆趕來一個小廝,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。劉成的眉頭皺了起來:“行了,知道了,你把他押到書房,我和督主就這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劉成消化了一下小廝的話,無奈的嘆了聲氣便進房去了,進來時正好聽到大夫慶幸道:“還好夫人胳膊錯開了些,沒有撞上石頭的沿楞,否則就不止皮外傷了,我去給夫人抓些藥。”

“下去吧。”大夫一走,傅明禮立刻坐到床邊,小心的握住夏幼幼沒有受傷的手,沈聲道,“可還疼。”

“嗯……”夏幼幼開口便不自覺帶上了哭腔,自昨夜二人見面開始,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沒有什麽隔膜了。

傅明禮眉心凝成一個川字,明明沒有傷在他身上,他卻覺得自己的胳膊也在發疼,疼到讓他沒辦法呼吸。

“再忍忍,我要大夫在藥中放些麻沸散,你就不疼了。”傅明禮指尖微沈得去撫她胳膊上的繃帶,卻在即將觸到時停了下來。

劉成忍不住道:“老爺,麻沸散不可多用,不如我去尋些冰來用絲物包著給夫人鎮痛。”

“對,你快去!”傅明禮道。

劉成立刻轉身出去了,夏幼幼用沒有受傷的手攥住傅明禮的衣袖,輕聲道:“我現在不疼了。”

“怎麽可能不疼!”傅明禮說完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於外露,忍了忍克制道,“你知道你傷得多重嗎?”

夏幼幼勉強笑笑,眷戀的看著他。若他此刻知道了她的身份,恐怕就不會覺得這傷有多重了吧。

她微微慶幸,自己的身份沒有曝露。

劉成很快拿著包了冰塊的厚絲絹來,傅明禮輕輕的放到她傷口旁,蹙眉道:“有沒有好一些?”

夏幼幼笑笑:“好多了。”

傅明禮眉頭暫松:“那便好,你睡會兒,醒來就不疼了。”

夏幼幼點了點頭,忽略了他們剛睡醒的事實,閉上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,好讓他心裏好受些。

劉成見她呼吸漸緩,不由得低聲道:“老爺……”

“噓。”

劉成立刻閉上了嘴,夏幼幼靜靜聽著他們的動靜,雖然不困,躺的久了竟也開始睡了起來,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,面前就只剩下一個女裝周書郊了。

“尚言呢?”她猛地坐起來。

周書郊閑閑的看她一眼:“放心吧,他和劉成臨時有事出去了。”

夏幼幼松了口氣,鹹魚一般倒回床上,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口,疼得她嘶了一聲。

周書郊嗤道:“疼啊?我還以為你不疼呢,你可真有出息,連苦肉計都想得到。”

“你懂個屁。”夏幼幼白他一眼,她知道曹林氏並不會徹底消了尚言的疑心,為了不以後沒完沒了的應對他的試探,索性用苦肉計逼他暫時不再疑心自己,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在賭而已,賭尚言對她的喜歡大過對她的懷疑。

現在證明,她賭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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